從中華智慧看香港的管治與興衰
中華智慧管理學會會長彭泓基
2009年5月中旬
引子:《香港學堂》
杜鵑盛綻、春花競研,三月裡一個夕陽斜照的黃昏,香港大學的明華綜合大樓,偌大的演講廳上,坐滿了關心香港未來、家事國事的熱心人們。那是港大通識教育部邀請《香港學》倡導者洪清田博士主辦的《香港學堂》講座,原為同學們籌辦的六講通識課程,可能是因為適逢暮春時節,“考試花開”的日子,大部分都躲到圖書館或宿舍裡去鑽研“學問”,把家事、國事暫擱。臺上的主講者是程翔,一位忠肝義膽、學識淵博、飽曆風霜、相識多年的老同學。他理性地分析香港的形勢,抱著熱切的期望,香港明天會更好,為中國的未來作出貢獻,做一個良心的典範。
我很榮幸被安排為第二位講者。我的題目是“從中華智慧、古今上下五千年,為香港把脈”。這些年來,香港身處在急劇轉變的旋渦裡,不少人感到迷茫、失落,不知何去何從,未來好像顯得份外渺茫!中國人擁有最悠久的歷史,是以所經歷的艱難困苦也特別豐富,憂患意識最強,對世情也看得最透徹。如蘇東坡的感悟:“大江東去浪淘盡,千古風流人物”, “一時多少豪傑”?還不是“灰飛煙滅”,“人生如夢”?佛家說一切煩惱源自“我執”,體會“苦集滅道”四聖諦,自悟清明大智慧。如漢武帝劉徹的名言:“不謀萬世者,不足謀一時;不謀全域者,不足謀一域。” 只有放下自我、跳出香港,才能看清未來。
治亂興衰的自然規律
日前余秋雨教授訪港,有緣跟他單獨閒談,他說五千年的中華文化,就是一門極為龐大的社會科學、專事研究人與宇宙的智慧。中國人的思維看似玄惑,其實是一種很簡樸的自然宇宙觀、一個簡易而自足的系統。宇宙、自然、社會、人生,都是陰陽變易的系統而已。聖哲們觀察天地萬物的演化,動靜盈虛、物極必反、盛極必衰,一切都在不停地流動與變化中,這是永恆不變的定律。推天道以明人事,千百年來,中國人還是中國人,延綿不絕,但其中經歷的變化,也在分合、成敗、起伏、苦樂中流轉。
“天下大勢,分久必合,合久必分”。歷史在不斷重複的分合與治亂中延續。中國歷代的興替與分合,印證了這個《易道》的《波浪哲學》(圖1與2):
圖1:《易道》的波浪哲學 圖2:中國歷代的興替與分合
隋唐盛世之後,雖有大統一,但若以漢族為主,基本上還是遵循著這個“分合之道”。“五百年必有王者興,必有名世者”, 治亂興替有其自然規律。“治”與“亂”,“專制”與“民主”,“分權”與“獨裁”,有如晝夜、寒暑,同屬《陰陽之道》中的兩極,是相對的現象,凡事“不治則亂”,這是最簡易不過的道理。月前成龍在博鰲論壇上的《香港太亂說》,被人毒罵“奴才”,芸芸的社會賢達與公眾傳媒,卻沒有人敢說一句公道話,可見眾生的我執與迷悟,連最基本尊重別人的自由與禮貌皆蕩然無存,社會的道德與正義何在?見利忘義、是非不分,好像已成為香港人的習慣,這難道是“國之將亡民先弊”的徵兆?今天我們市場經濟裡倡導的自由民主,主要來自西方文化。他們同樣經過專制獨裁與治亂的過程,當有一天“自由民主”過了頭,人們就會不自覺地走向另一端,舊瓶新酒,歷史不斷地在循環演化。去年的世界性金融危機就是最好的例子,讓我們反思無節制的資本主義與競逐私利,會帶來怎樣的後果。
香港的興衰
2005年4月,在《信報月刊》337期裡,我用《易道》來分析董建華的成敗,同樣的道理,今天也可以用來分析香港的興衰。百年前的香港,只是一個偏僻的小漁港,因為國內的亂勢,尤其是戰後,資本與人才雲集,成就了香港今天的繁榮。有人很不客氣的說:香港的繁榮,就是依靠國內的不幸與低迷,靠的就是“走私”與“洗錢”起家。這可能有點過分,但確也有它的玄機,如圖1所示:陰中有陽、陽中有陰,此消而彼長。根據波浪哲學,一切事物都處於循環中,香港的崛起,主因是國勢的變化,當年大量來港的移民,大都為了躲避戰亂,苟且偷生,在英國的殖民統治下,何來家國?只能委屈曲求全。經過數十年的艱苦奮鬥,終於事業有成,生活安定。福兮禍所倚,禍兮福所依,人性的弱點就是好逸惡勞,所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。而管治制度,也在多年運作的傳統中日漸僵化,耽于逸樂與私利,使我們忘記了“皮之不存,毛將焉附”。97回歸後,形勢大變,很多不懂《易道》的人,尚在緬懷前朝的“光輝燦爛”,因為那是正處於上升軌跡、艱苦奮鬥時期的“美麗回憶”,不談“民主自由”,“不思國事”,只顧利害。
在短短的數十年間,香港成為“東方之珠”,“世界經濟奇跡”之一,使香港人飄飄然,忘記了艱苦的歲月,更惶論中國傳統最重要的美德 --“謙遜”!中國的崛起,使香港原來的優勢逐漸消失,國際形勢逆轉,競爭威脅增強,加上回歸後,遇上世界性的經濟循環,形勢不利,如今,不少香港人失去了自信,甚或只懂竭力北上鑽營,迷而未返。(圖3)
圖3:香港的興衰循環
治國方略:人才與管理制度
在博大精深的中華智慧裡,“治國安邦”是最被尊崇的學術,也是內容最為豐富的學問。從管理學的角度,管治的最關鍵因素,莫如人才與管理,包括制度的設計和管理規則的嚴格實施。沒有一流的人才,就不可能有一流的管理,更不可能有一流的績效。精良的制度設計和嚴格的管理措施,是達致最佳管理效果的保障。制度上的缺失,會從根本上影響管理目標的實現。而管理過程本身是否嚴格、措施是否有效,最終決定著管理的成效。所以在中國歷史上,開明的君主,都是求才若渴,對優秀的治國人才萬分的渴望和期盼,從秦漢的九品中正,到唐代的科舉制度,逐漸發展完善。
所謂“管理”的制度與實施,歸根結底,必有它的基本哲學理念與意識形態。從秦孝公重用法家商鞅變法、西漢初無為而治、到漢武帝董仲舒的獨尊儒述,每一個盛世,大都有清晰的管治理念。而每一種制度,都必因時制宜,與時並進,方能成效,否則亦難逃崩潰的命運。最典型的,莫如今人大多“聞者厭之”的古代封建制度,它在當時的社會,歷盡上古堯舜禹湯文武都不曾被廢除,其實並不是不想廢除它,而是迫於當時的局勢,沒法廢除。相信這絕不是當時聖哲們的本意,而是為社會的發展和局勢所促成的結果。
香港的未來與管治
明乎此,回看香港的管治和興衰,就較容易洞察世情。首先,在上述的《易道循環》中,很明顯,香港的舊優勢已失,在新的競爭力未建立之前,完全沒法扭轉乾坤,加上如柏楊在他的名著《醜陋的中國人》中指出:“中國人的劣根性就是喜內鬥”,政壇上的權利鬥爭與朋黨,使香港人不單無法應付目前的困境,更不能集中力量去建立未來的競爭優勢。若繼續如此,只有導致民生疲憊,民怨沸騰,此乃動亂之危,相信今年的《七一遊行節》,又將使當政者如芒在背,寢食難安。如果香港人還有點遠見,想為下一代香港人謀福祉,就必須要認清整個大局的形勢,放下個人的名利與權欲,深自檢討,團結互助,勤儉建港,實事求是,努力重建未來競爭力, 才能早日脫出這下墜的頹勢,回復艱苦奮鬥的精神,重拾《吉》的軌跡。否則,正如在電視連續劇《張居正》的片首語所言當時的明朝:“管治政制頹敗,朝中有志于江山社稷,百姓福祉的大臣與志士仁人,卻又不得不在權力的傾紮中疲於奔命……”洪清田博士倡導《香港學》,也是在這無奈中的“無所為而為的努力”,希望喚醒沉睡中的香港人,不致繼續迷惘、沉淪。此調聽似悲觀,實有其積極的意義。福兮禍所倚,香港絕對不會從地圖上消失,未來的香港也一定會再次站起來,關鍵是我們何時醒覺。相信最壞的時刻,尚未到來!
談到香港的管治,同理,只要重點放在“求賢若渴”,用人不再唯親,虛懷若谷,香港人才濟濟,只要有無私慧眼,自有賢才。《論語。泰伯第八》說:“危邦不入,亂邦不居,天下有道則見,無道則隱。邦有道,貧且賤焉,恥也,邦無道,富且貴焉,恥也。”這些道理,有些“現代人”看來可能有點“迂腐”,但對看透人性、洞察世情的智者來說,當中涵藏著很多的智慧。可惜千里馬常有,而伯樂不常有,五千年來,人才的浪費,錯過的良機,俯拾即是,這是自然現象。誠心修煉“伯樂之道”,正是當權者的當務之急。
除了人才,同樣重要的是管治制度。如上述,任何制度若不與時並進,都會百病叢生,繼而崩潰。當很多政黨、議員,為公為私,還在致力維護《基本法》、《一國兩制》的時刻,世界形勢已在悄悄地改變。如《易道》所示,任何相信“五十不變”的,都是“單純與天真”。當年的協定,最重要的目的,是要香港從英國人的手上平穩地回歸,如今這目的已達,而更重要而迫切的課題,是如何使“香港明天會更好”!為香港人的下一代與未來謀幸福。如上述,若要脫出《凶》境,首要是理智而客觀地深自檢討,認清形勢與未來發展的規律。一個不可爭議的事實是:香港是中國的一個城市,無論有多寬容的“自治權”,我們無法擁有完全獨立的“主權”。面對著急劇轉變的新形勢,過去英國殖民統治遺下的制度與辦事方式,也必須隨著形勢的改變而改變,否則無法應變,如何去蕪存菁、官民協作、增強競爭力,已是急不容緩的事。近日傳媒熱烈討論的《曹二寶新論》、甚而有人提出《能人治港論》,都是人心思變的一些徵兆,觀象取意,有識者善察之。
漢代以來,歷朝多以“外儒內法”治國,“緣人情、人性”而治,“民為邦本,本固邦寧”,從“賢”不從“眾”,一切講求“合情、合理、合法”。香港的管治理念究竟是什麼?相信絕不是“我要做好這份工”這麼簡單。面對社會上深層的矛盾,我們是否太迷信“法治”了?只要合法,是否就能任意而為之?在法律之上?社會是否有更高的“道德標準”來規範?道德是判斷一個行為正當與否的觀念標準。道德是調節人們行為的一種社會規範。沒有規範的社會,只有弱肉強食,一切只求私利,導致日益嚴重的貧富懸殊。近日的上市公司私有化,就是最佳的例子。
不在其位,不謀其政。 書生之言、布衣之士論政,通常成效甚微。眾業共緣,福自己求。子曰:“邦有道,則知;邦無道,則愚。”(《論語。公治長第五》 )紙短情長,言不盡意,只能寄望《香港明天會更好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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