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佛家「中觀論」看香港政改風雲

佛家的慧眼

慈悲為懷的釋迦牟尼目睹世間無明(1)眾生，面對生老病死等折磨，在苦難中度日，決心尋找解脫的大智慧。歷練艱辛，終在菩提樹下大徹大悟，修成正果。所謂「四聖諦」（2），就是要坦然面對人生的苦惱、深入瞭解其成因與根源、然後積極把煩惱和痛苦去消滅、致志修行，離苦得樂。煩惱的成因，不離「五毒」：「貪瞋痴慢疑」(3) 這五種情緒，是眾生之障、無明之根。佛家認為一切事物並無自性，皆由於某種條件與原因結合，而得以產生其存在。當條件不在，隨亦消失，世事盡皆「依因待緣」。這就是佛家「緣起性空」的核心思想。

世上一切事物以及人們的認識，都是一種相對的、依存的關係（因緣、緣會），一種假借的概念或名相（假名），它們本身沒有不變的實體或自性（無自性）。從這些最基本而顯淺的佛家智慧，可以清楚看出香港目前的困境，皆來自各方的「五毒」與「無明」，人們執著於誰對誰錯，相互排斥，在混沌中糾纏、在博弈中沉淪、從理性到感性、從和平表達到鬥爭訴求，終至不可收拾。

「現實」與「理想」

人類的人生觀，千差萬別。但大體上，可總結為「現實」與「理想」兩類。「現實」的人生觀以「自我」為重心、傾向於「肉體」、較「渺小」而「入世」；而「理想」的人生觀，則以「宇宙、大我」為重心、傾向於「理想」、較「偉大」而「出世」。現時政改的爭拗，政府、建制派與大部分年長的港人，傾向於前者，而泛民與年青人則執著於後者，爭持不下，大多自以為擁有絕對的「真理」。《金剛經》云：「凡所有相皆是虛妄。」兩者只知從自身出發，分不清公私利害、混淆了長遠與短期視野，只執著於事情的一面，誓死不休。蘇軾《題西林壁》中的名句：

橫看成嶺側成峰，遠近高低各不同；

不識廬山真面目，只緣身在此山中。

一語道破無明眾生的執著。「現實」與「理想」，究竟誰對誰錯？這邊廂建制派與政府強調「一定要得」，而那邊廂的泛民卻頑固地捆綁起來，致意否決，各執其詞，互不相讓，最後的結果，必然兩敗俱傷，社會永無寧日。任何一個明眼的港人，都看得出香港的競爭力正在急速倒退，前景堪虞。猶如遇難前的「鐵達尼號」，正緩緩地撞向冰山，面對沉沒的危機，而政客們仍在甲板上玩「誰是船長」的遊戲！這究竟是誰的錯？

「中觀」的智慧

面對世間苦難，佛陀提出以觀察「中道」，作為修持智慧的方法，稱為「中觀」（註4）。強調要察看「真相」，必須跳出狹隘的、相對的「二元思維架構」，如：對錯、生滅、常斷、一異、來出等概念。在《觀因緣品第一》中，指出：

不生亦不滅，不常亦不斷；

不一亦不異，不來亦不出；

能說是因緣，善滅諸戲論；

我稽首禮佛，諸說中第一。

「觀」，就是觀察、思維的意思。瞭解一切事物皆「無自性」，用智慧去觀察，瞭解一切事物皆是因緣而生、假名而成，盡皆空妄。自然會遠離世間一切的「顛倒戲論」。如今香港上演的，正是熙熙攘攘的「政改大戲」。只有秉持「中觀」智慧，才能「開悟」、洞察世情、脫離一切煩惱。所謂：

眾因緣生法，我說即是空，

亦為是假名，亦是中道義。

只有排除了各種因緣關係，破除了執著名相的偏見，才能證悟出最高的真理－－「空」（或「中道」）。佛家為破除人們執著「空」的兩邊（二元思維），提出了「八不」，即：

不生不滅（從實體方面看）、

不常不斷（從運動方面看）、

不一不異（從空間方面看）、

不來不去（從時間方面看）。

所謂「生滅」、「常斷」、「一異」、「來去」是一切事物存在的基本範疇，也是人們認識之所以成立的根據。如果否定了這四對範疇，就否定了主觀認識和客觀世界，從而顯示了「空性」的「真相」。

從「中觀論」看政改

綜觀香港政改的糾纏重心，不外乎幾個「假名」，試舉數例：

1.「真假普選」與「真假民主」

所謂「普選」與「民主」，只是一種「選拔人員」與「抉擇」的方法，其中細節與原則，變化萬千，以「真假」來區分，本身就犯了邏輯上的謬誤。在人類的歷史上，從不曾有人公認過所謂「真假普選」與「真假民主」的定義。它們的分野，只是相對的程度不同而已，而不是「真與假」、「對與錯」的相比。

2.「8.31」落閘是否違反基本法

至於8.31的決定是否違反基本法，見仁見智，甚有爭議。但卻沒有人提出討論當年基本法的原意及宗旨。更重要的，是時移勢易，當年的基本法是否應徹底檢討、以應付現今情況的需要？還是抱殘守缺、僵化地奉為一成不變的金科玉律？「易道」開宗名義，就點出「變易」的必然，變幻原是永恆！要算是同樣的制度，人事的變遷，亦會大異。美國是民主國家，歷屆總統的不同表現，就是最好的明證。

3. 贊成或反對「政改提議」

當政府與建制派四出遊說，大打民意牌，希望「一定要得」，而泛民則致志堅定，要一起否決。試問一下，納稅人花錢養政府官員與議員們，究竟所為何事？他們好像早已忘記，最重要的任務，是要為香港人謀福祉，而不是為了政改爭拗，而玉石俱焚！沒有「人和」的香港，只會帶來永無止境的鬥爭，香港如何能重建競爭力？面對香港江河日下的政治與經濟情況，政改的能否通過、是否有「真民主」或「真普選」，皆成為「茶杯裡的風波」。要算有了所謂「真普選」，香港就能起死回生嗎？可見，「政改」早已不是最重要的課題。樹欲靜而風不息，這是未戰而敗，自毀長城的徵兆！未來的香港，在這樣的內鬥下，不沉淪才怪！

如「中觀論」智慧啟示，我們應從更高的層次去思考，而不是糾纏在低層次的小節，拼過你死我活，如：

1.            香港人是中國人嗎？若不是，是甚麼？後果與將來如何？

2.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中國的繁榮昌盛，國泰民安，是中國人、香港人的願望嗎？若否，為什麼？

3.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中國好，香港會好嗎？若否，為什麼？港人如何面對？若是，香港應扮演怎樣的角色？

4.            香港的定位如何？未來的香港與中國的關係應怎樣？從中國看香港、從香港看中國，如何配合？

5.            香港人（尤其是年青人）的未來在那?？競爭力何在？如何建立長遠的定位與生存要素？

6.            我們的文化與教育政策應如何調整？中西文化的輕重如何？

7.            香港應如何「選賢任能」，最有效地選出最佳的特首、培育優秀的管治與政治人材？

這只是一些隨手撿來的課題。若政府與政客們不曾深思熟慮，如何能決定今天的所謂「政改」，是否能配合上述長遠策略和目標？又如何能堅持自己是「絕對的真理」！可惜人們大多以自我為中心，抱著「做一日和尚敲一日鐘」、只爭朝夕的短視心態，能有鴻圖偉略、致志「為萬世開太平」的政治家，如鳳毛麟角。許多人在重組自己的偏見時，還以為自己是在思考，思考著如何拯救這世界。 「一念善一生機，一念惡一乾凅」！時光是最好的見證，試想數年後，事過境遷，一切塵埃落定，因緣不再，屆時人面已非，回顧目前的執著與糾纏，自能體悟今天爭拗的無聊與荒謬、怨恨與破壞的後遺。所謂「真與假」、「對與錯」，盡為虛妄！可惜，秉承著獅子山下相濡以沫的精神，一步步走過來的香港，已失去了得來不易的「人和」，社會被徹底地撕裂，和諧的氣氛不再，令人痛心！

我在年前的預言裡（註5）所點出的悲觀結論，除非有「奇蹟」出現，在現存的形勢下，香港將無法擺脫「溫水煮蛙」的命運。正因如此，「百人一匯」目睹香港政壇之混亂與政客的無明，提出「釋善意、建互信、促民主」的口號，呼籲各方「和衷共濟」，因為，這是唯一救港的出路。天佑香港，阿彌陀佛！

（註1） 無明：闇頓之心。無照了諸法事理之明。即「痴」愚。

（註2） 四聖諦：聖者所見的諦理：苦集滅道。《涅槃經》

（註3） 五毒：貪(念) 、瞋(憎恨) 、痴(愚)、慢(分別心歧視)、疑(懼) 。

（註4） 中觀：又稱「八不中道」。佛家以觀察中道，作為修持禪定與修煉智慧的方法。

（註5） 《從玄學觀象透視香港未來50年》，「灼見名家」出版《名家預測2015》。中華智慧管理學會2015年4-6月夏季活動小冊導言。

中華智慧管理學會創會會長

彭泓基
2015年5月26日